非常酒事 传统白酒+纯粮标签=？

喝酒的人未必知道白酒是怎么回事，做酒的人可能也不想让喝酒的人知道白酒是怎么回事。别看白酒广告满天飞，真还没听说有哪家酒厂与消费者真诚交流过。以至于在中国食品工业协会白酒专业委员会推出《全国白酒行业纯粮固态发酵白酒行业规范》后，许多白酒主义者都纳闷：白酒就是粮食酒，怎么又出了个“纯粮标签”？
其实，白酒和白酒不一样。新行业《规范》希望用纯粮固态发酵出的白酒自愿申请加贴辨识标签，进而引导人们理性消费，规范企业经营行为，改变白酒业现有的市场格局。
一个标签能有这么大的作用吗？
不是不想肯定，而是追捧的文字已经足够多了。既然这个《规范》最终要通过实践来检验，那么，面对白酒业的种种现实，应该允许人们持有异议——
传统白酒+纯粮标签=叫卖？
走出北京西站，迎面看见马路对面并列着三块一模一样的剑南春与中国食品工业协会合作的广告牌。上面写着“首家获得中国纯粮固态发酵白酒认证产品”的字样。油彩是新的，内容也是新的。想必在首都机场和其他地方的剑南春广告牌上，也都新换了这样的内容。
招手上了出租车，刚坐稳，就指着路边的广告牌问：“您知道那牌子上说的‘纯固态发酵法’是什么意思吗？”
“考我？那是专业词吧？”北京的出租车司机多是话匣子。
害怕话匣子把话题带远，赶紧把那广告牌当作应用题，跟他简单聊起“固态发酵白酒”和“纯粮标识”的事。没成想，人家司机师傅不但立刻明白了白酒圈里的说词，还找出了相关证据。司机说，他早就知道有的酒厂不出酒糟也能出酒。猜想那酒不是往水里兑了酒精，就是往酒精里兑了水。最后，他用典型的京骂给用勾兑酒冒充粮食酒的做法做了定位——孙子！
不对。孙子为爷爷的儿子所生，和爷爷有着亲近的血缘关系。而勾兑酒与传统白酒只是沾亲带故，不能算是一家子。
传统意义的中式白酒是用纯固态发酵法酿造，经过粮食蒸熟、配料、蒸馏、蒸酒等工艺后，还要根据不同香型的要求，将原酒分别贮存一至五年甚至更长时间，最后再勾调出成品酒。传统白酒工艺复杂、生产周期长、原料成本高。每生产一吨产品大约需用三吨粮食，万变不离其宗。上世纪60年代初，在经历了那场连续三年的饥荒后，为了节约粮食，一种以食用酒精为基酒、加入增香调味物质模拟传统白酒口感的新工艺白酒应运而生。到了80年代，这种工艺近于完善，相关辅料也愈加齐全，只要稍加实践，很快就能投入生产。也正是因为成本低、产量大、周期短、口感与传统白酒极为相似，一般人难以辨别等特点，近十几年来，不少中小型白酒企业放弃了传统工艺，无限增加新工艺白酒的产量，甚至指鹿为马、偷换概念，以纯粮固态发酵白酒的名义将勾兑酒推向市场。据说，目前市场上有近80%的白酒都是勾兑酒，其中冒充纯粮食酒的不在少数。
移花接木和插秧育苗不是一回事。按说，新行业《规范》推出的“纯粮标签”，首先还给了消费者知情权，喝酒的人应该反响热烈才对，可在笔者接触的采访对象里，多数人并不以为然。
在深圳东园路一家超市的酒品货架前，一位正在选购白酒的蔡性男子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他说，他是在和朋友吃饭时听说过“纯粮标签”的事，自己并不感兴趣。他认为，带有欺诈性质的商业行为已不鲜见，消费者见怪不怪，只求这个“纯粮标签”别是涨价的借口。
问：那您不关心您买的酒是什么品质吗？
答：关心啦！我自己多是喝中高档酒。以前是几种牌子，现在换了几种。味道差不多啦！你讲这里有勾兑酒，但商场里有卖，说明是可以喝的啦，主要是关心食品安全啦！
问：纯粮食酒是不是要更好一点？
答：也许吧。不知道你说的纯粮食酒会不会很贵。要是我喝的这几个牌子也有了标识，会不会涨价啦？
无独有偶，在北京新世界超市的名酒专卖区，一位正在购买剑南春的中年男士也表示了这方面的担心。当时他刚买了两瓶剑南春，笔者提示他：这瓶酒还没贴“纯粮标识”，他却不假思索地说：喝酒的人还是信酒，贴不贴标识都是剑南春。
问：贴上更容易辨别这是纯粮食酒啊？
答：这可是老牌名酒，厂家不会为了一时利益而砸了品牌。像茅台、五粮液、汾酒、郎酒等等，不贴标识也是纯粮食酒啊！
问：您认为“纯粮标识”应该先在中档酒实行吗？
答：对，问题就出在中档酒里。不光是杂牌酒，名酒厂的中档酒更具有欺骗性。有的能喝出来，有的喝不出来。
问：那您认为实行“纯粮标识”很有必要了？
答：这就不好说了。反正这几年，白酒出一个说法就涨价，变个说法还涨价。要是贴上标识也涨价，挺无聊的。
问：许多勾兑酒就存在暴利现象啊？
答：这不只是白酒行业的现象，许多行业都存在这类问题。你不知道手机的通话成本是多少，知道了也没用，反正你离不开电话。喝酒也一样，需要买，就得买，有条件最好买老牌子酒。
看得出，这位男士对传统名酒的信赖程度要远远超过杂牌酒。
沈阳的一位商界人士则另有高论，他主张纯粮食酒要卖纯粮食酒的价，建议把纯粮食酒分成几个级别，用不同颜色的标识标明，是哪个级别的就卖哪个级别的价。
问：您的建议是要把“纯粮标识签”搞得明明白白？
答：得整明儿白地。就说咱沈阳吧，酒楼里有的酒根本就不能和剑南春比，但价钱比剑南春高老了去了。你要听那卖酒的忽悠，以为那就是好酒，其实连最普通的泸州老窖都赶不上。要是都标清楚了，你喝不起剑南春，指定就喝泸州老窖，明儿白地花钱啊！
问：您觉得这事能整明白吗？
答：这就看咋整了。贴上那玩意指定能多卖酒，多卖酒就指定能多卖钱。好酒好价，你要让咱明儿白地花钱卖酒，指定就要明儿白地赚钱，别整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卖酒的这几年太能整事儿了。可不能把那标签整成价签。整歪了就不好使了！
感觉上，这位老兄是越喝越明白的人。
几位消费者的看法也许不具有代表性，但至少说明，消费者对“标签”与价签的关系十分敏感。这不是“纯粮标签”的问题，而是对白酒业乃至整个市场的诚信危机。没有人相信天下无贼。白酒业这些年好像就玩得很贼，说历史、侃文化，指鹿为马、偷换概念，无一不是盯着消费者的腰包。如今又推出一个“纯粮标签”来，鬼知道是不是一个换汤不换药的卖酒台词？
当然，这只是消费者的一种担心。
传统白酒+纯粮标签=地震？
“你们外行人可能没太多感觉，但这对于中国白酒行业，绝对是一场地震！”这话据说是中国食品工业协会白酒专业委员会掌门人对数家媒体记者说的。看来，新行业《规范》不仅要给白酒业带来一场非同寻常的震动，而且还是绝对的。
需要地震。新《规范》彰显了传统白酒的优秀本质、划清了纯粮食酒与勾兑酒的界限、戳穿了欺骗消费者的谎言、断送了无良酒厂的生财之道，似乎没有不震的道理。
但是，有业内人士对此表示怀疑——
朱先生（糖业烟酒公司业务主管）：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有专家披露过勾兑酒的事，引起一阵反响，很快就风平浪静了。为什么？主要是肯定传统白酒的人无法否定勾兑酒。同为白酒产品，除了工艺差异，勾兑酒和纯粮食酒的质量差别到底在那里？不能用似是而非的答案。什么上头啊、饮后口渴啊、品质不如纯粮食酒啊……没有说服力。消费者并非像想象的那样对勾兑酒全然不知，他们知道，大众型白酒多数是勾兑酒。只要你没说出勾兑酒的致命缺陷，那他对勾兑酒就不会产生太大的反感。一般人不会花高价购买勾兑酒，但他们相信传统名酒不是勾兑酒。你现在首先甄别的也是传统名酒，名酒会担心消费者改变看法吗？只要消费者对传统名酒的信任还在，名酒厂是不可能为一个标签恐慌不安的。这能引发地震吗？
周先生（某白酒品牌区域代理商）：其实新型白酒工艺是未来发展方向。随着科技的进步，纯传统工艺必须不断改进和完善酿制工艺，不能厚此薄彼。现在急需解决的应该是同质化问题。近十几年来，白酒口感单一化，东南西北几乎一个口味。如果消费者一喝，贴上标签的酒跟没贴的还是差不多，就会对“纯粮标签”失去兴趣。这样，该受益的没受益，对生产勾兑酒的企业利益又没多大触动，你这个“纯粮标签”就没有震动性了。
关先生（个体酒类批发商）：那是高档酒的事，地方酒不稀罕那个标签。你看这个样儿的酒，零售从10块到100块的都卖得动。哪哈儿的人喝哪哈儿的酒，你那个标签还能破了这个规律不成？小酒厂不是小煤窑，说封就得封。名酒厂的中低档酒就都是纯粮食酒吗？我揍（就）不信，不贴标签揍（就）没人买了。不见得吧？
赵女士（某酒类批发市场负责人）：我看报道说，全国现有大大小小的白酒企业38000多家，市场上有70%到80%的白酒产品都是勾兑酒，如果这两个数字确切的话，那我们这里就是100%了。贴上“纯粮标签”能让我们这样的批发市场、还有那38000多家里的大多数酒厂倒闭吗？所以，我看这个“纯粮标签”只能是细化高档酒的品种，对整个白酒市场不会带来大的冲击。我不知道你们说的地震是什么意思？勾兑酒又不是假酒，没有食品安全问题，你夸赞粮食酒就夸赞粮食酒吧，干啥要跟勾兑酒过不去？你们到市场看看去，大多数人都喝什么酒？占市场主导地位的从来就不是高档酒。
综合上述几位受访人的观点，不说他们是勾兑酒的捍卫者，也算是勾兑酒的辩护人。很希望《规范》的推广者能用有力的证据驳倒他们，用一场摧枯拉朽式地震使白酒市场旧貌换新颜，但，这只是想当然。正像有些业内人士分析的那样：在白酒产品缺乏市场榜样的时候，树立榜样比学习榜样更难。如果你树立的榜样没有普遍推广意义，只是你独自鼓噪，那你期盼的行业地震不过是一场震天不震地的雷电。
说到这儿，想起电影《芙蓉镇》里的一个镜头。文革过后，那个靠造反起家的光棍终日盼望时光倒流，想运动想疯了，每天都拎着一面破锣在镇上乱喊：运动啦——
可不可以重新配音，让他喊：地震啦！
传统白酒+纯粮标签=洗牌？
有人说：“纯粮标签”的实行将促使行业重新洗牌，几大白酒巨头之间将不可避免地产生一场“纯粮白酒”之争；采用代用原料代替粮食酿造的中小企业将面临出局。
哈哈，又要洗牌了？
“洗牌”是白酒圈里的流行词。这几年，只要有个点子、主意或是行业方面的新动向，就有人用“洗牌”来说事。好像是一洗牌，白酒业的庄家和牌向就都变了。实际上，不管是麻将还是扑克，白酒这副牌的张数乱了，有时有5张“东风”、有时是3个a外加7张k，令人不是洗不起来就是洗了白洗。
很看好新行业《规范》用“纯粮标签”洗牌，从专业技术和行业管理角度入手，用规则洗牌，具有明显的针对性。比如，a少k多，那就先把a和k拿出去，只打到q。既然治理新工艺白酒泛滥不是一时的事，也不是单凭一家行业协会能够治理的事，那就固本清源，先把纯粮食白酒的事做好。正面看，正规化的白酒企业态度积极，说明他们对自己生产的纯粮固态发酵白酒的质量和市场前景充满信心。随着顺序洗牌、规矩发牌、依次开局，能让这些正规酒厂成为真正的市场赢家，才是行业洗牌的最终效果。
注意，这不是追捧，而是愿望。因为从另外几家白酒龙头企业的态度看，这次洗牌也许从开局就存在着规则缺陷。
有贵州的名酒企业说，他们对此次标识申请一无所知；
有四川的名酒企业说，截止到剑南春获得该标识的新闻发布之前，他们从未收到过有关这方面的资料；
更多企业则对只有剑南春一家先获标识表示质疑……
勉强的解释是：先申请先通过先获得“纯粮标签”。这话经不起推敲。行业协会是业内企业、科研单位和相关经济组织依法组成的社团法人，像类似出台行业规范、推出“纯粮标签”这样的大事，首先需要协会与会员企业共同商定、相互配合，怎么连业内其它几家骨干企业都一无所知呢？在四川，与剑南春一样优秀的白酒企业还有多家，其工艺水平、厂房设施、技术力量旗鼓相当，先期只有剑南春一家获得“纯粮标签”，多少令人费解。
当然，《规范》的颁布者还有另外的说法，大意是：老牌名酒不见得都能通过检验、获得标识。这话很对，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好花不过百日红。谁也不敢保证所有的国家名酒的各项指标都符合“纯粮固态发酵”的标准，应该确立“纯粮标签”的科学性和权威性。但这话听起来又有点变相评选名酒的味道，难道是按照国家名酒企业、全国知名企业和地方骨干企业的顺序，先以“纯粮标签”的牌局规则洗牌？然后，打过一轮，再洗……
别挑事儿！这是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是引导理性消费，就不妨先接受理性小人的理性质问：
谁来监督“纯粮标签”不走样？
谁来鉴别“纯粮标签”没变味？
传统白酒+纯粮标签≠或≈或=？